小时候,家里比较穷,吃肉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我一直相信,家里的穷只穷自己不穷别人的,姑母来了,母亲就有钱了,就到钱桥镇上去买肉去了。
姑母很少来,一年大概也就一二次。姑母来了,红烧肉烧了,不多,浅浅的一碗。吃饭了,什么时候夹肉吃,夹油肉还是夹精肉吃,夹大的肉块还是夹小的肉块,我要看父亲的脸色、动作,还要听父亲故意发出的响声,比如咳嗽的声音。如果有意不看、不听,或者假装不懂意思,姑母走后,父亲要教训我的,说我不识相,不懂礼数的,有点秋后算账的味道,所以,我只好少吃,甚至不吃,除非姑母夹给我肉吃。
就为这,我就盼着过节日,比如国庆节。国庆节,村上的排场很大,有时要扎牌楼,扎好牌楼,大家都要去看一看,走一走的;有时村上还要车河分鱼,但那时节是不分猪肉的,猪肉要到春节时候才分,怎么办,大家就自己买猪肉去。
母亲买了块很大的猪肉,估计有二三斤重,回来往灶间一放,父亲就神抖抖地过去,拿了砧板,取了菜刀,咚咚咚,切成小块,如面疙瘩一样大小,用水冲了冲,就倒进了镬子里,用硬柴烧。就这样,中午我们就有了红烧肉吃。那天吃肉,可以不看父亲脸色,可以不看父亲动作,也可以不听父亲声音。吃多吃少,吃大吃小,都是根据自己心境,根据自己胃口的,身体的,非常随意。中午吃了,晚上还可以吃,吃多少就看自己肚皮了。非常自由。第二天不是国庆节了,肉,碗里是有的,但要省省地吃,我比较注意分寸,吃了一块,不过瘾,但也只能干瞪眼。那时候,我希望一年里,最好有几个国庆节。
国庆那天的吃肉是有滋味的,其实那天的玩更有滋味。
十月一日还没有到,村上的五六个小伙伴已经说好,国庆那天,吃了早饭后,我们就出去玩了。一个小伙伴透露,说东高家的长河里田螺又多又大,我们是否去摸一摸。大家觉得这主意好,但建议摸上来的田螺要在田头自己烧,自己吃。主意定了,大家就偷偷地拿了自己家里的东西出去,有的拿了小的镬子,有的拿了盐,还有的是拿了菜刀、碗筷的、火柴的,反正烧煮要用的东西全都拿了。
到了河边,大家挽起裤管,赤了脚,下到了河岸口,开始摸田螺。说是摸,其实是看到一只捉一只。河口水边的田螺比鸡蛋小一点点,它们全都躺在芦苇的根上,水里的树枝上,板结的泥地上,眼睛、嘴巴像是伸出来的。我们一来,田螺发现了动静,眼睛、嘴巴全都缩进了壳里,田螺以为这样做,可以看不见我们,我们也就摸不到它们了。
大概在一个小时,我们摸了半篮子的田螺,数数有近百只,很重。大家说先数几十只出来,每人分十只,说是拿回去给家里的。余下的田螺就要当场烧煮的。我们寻了几块砖头,垒成一个架子,再将镬子放上,土灶就算成了。然后去河边寻柴禾了,软柴硬柴都要,烧田螺了,先从河里舀了一镬子的清水,放了一点盐,烧水,烧了十来分钟,水沸了,就将田螺倒进去,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有人说田螺熟透了,可以吃了,大家才掀开镬子的盖头。
将田螺夹在饭碗里,凉了几分钟时间,开吃,大家一齐伸出手,抓一只,用嘴巴吸吮螺肉,但吸不出,突然想到螺尖没有剪掉,就用筷头伸入螺身,硬是将螺肉撬了出来,螺肉撬得七零八落。我估计每人吃了六七只,肚皮像是饱了,大家就回家了,到了场门前,我们先把田螺送给父母亲,他们接过,一看到田螺,也就不闹我们了,他们说:这田螺再养一养,明天可以吃田螺嵌肉了。
国庆那天,我们吃了猪肉,吃了螺肉,觉得要感谢父母恩典的;可一想,觉得还得要感谢国家的,没有国庆节,我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吃头,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自由。
高明昌: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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