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报春使者

燕子，报春使者

在公司新盖的公寓楼的拐角处，竟然有了燕子窝，同事们都在私下说。

下了班，我与同事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可惜现在是冬季，燕子窝里啥也没有，即便如此，我也很高兴。仔细地瞧着眼前的燕子窝，不知是谁绑了根铁丝，一旁的窗户又始终是开着的。此刻，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潮湿，像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友，记忆之门再次打开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到冬眠。连绵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秋风一吹，房檐下的燕子窝就空了。我知道燕子去了温暖的南方，它们并非只是一种会迁徙的鸟，更是人见人爱的报春使者。大自然的报春使者还有垂柳、迎春花等绿色植物。但于我来说，燕子欢快的鸣叫声令我感到更亲切。只要房檐下的燕子窝里有了燕子，它们整天叽叽喳喳地在房檐下飞着叫着，非常热闹，心情就格外舒坦。

檐下的燕子窝，我时常照看着。就算它们迁徙了，我也会天天去看一会燕窝，期待着它们早日归来。它们刚飞走的那几日，屋子里变得冷清了许多。听不到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管干什么，我都觉得浑身上下没劲，整天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日子久了，我也慢慢习惯了家里没有燕子的日子，只是看到空空的燕子窝，心里就有些伤感。只要得空，我就会踮起脚尖站在木凳上，仰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试图在燕子窝里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可窝里除了干柴草，就是燕子的羽毛。

等待是极其无聊的，但我却在漫长的等待中找到了很多乐趣。

我想像着燕子垒窝的情景，用的都是干草、湿泥、草根之类的材料，便疯了似的在白雪覆盖的田野里仔细寻找。我将捡到的干草和记忆中的画面对比着，如果觉得干草过粗或过硬，我也会直接丢弃，重新寻找合格的。

有了干草，我扛来梯子爬了上去，将草铺在燕子窝里。我在脑海里想象着燕子归来时，绕着燕子窝不断盘旋、开心的情景。但我又担心它们归来后，不喜欢我挑选的干草，只是绕着旧巢转一圈就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再次爬上去，仔细检查那些干草，手感暖软才放心离开。

日子悄无声息地过去。一眨眼的工夫，田野里的积雪开始融化了，也意味着燕子快要飞回来了。我每天早晚都会去看一会燕子窝，那种期盼不安又掺杂着丝丝缕缕喜悦的心情，难以言表。那个周末的早上，我刚走到檐下，突然听到一阵阵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两只燕子正紧张而有序地忙着整修空了一个冬季的窝。我放在窝里的干草，它们并没有丢掉，而是将之当作加固窝的主要材料。我兴奋地大喊大叫，惹得两只燕子不时地扭头瞅我几眼，还叫了几声，好像是在感谢我，又好像是在对我说：不管干什么，都要自信。

燕子的垒窝技术，在鸟类中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不到三五天的工夫，檐下的燕子窝就变得焕然一新，任谁见了，都会觉得眼前一亮。燕子窝不仅结实，而且非常实用，垒好窝，燕子便开始产卵，然后将之孵化。

那段时间里，两只燕子都很忙碌，它们不光要照顾即将出生的宝宝，还要照顾它们自个，两只燕子都明显的消瘦了。我在燕子窝下面挂一块硬纸板，用于接住它们的粪便，也防止被其它鸟类或者老鼠偷袭。挂纸板的时候，心里特别紧张，怕自己的举动会吓着它们。整个过程很顺利，但我依然紧张得满头大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忙完这些，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窝里的小生命能早些来到充满乐趣的人世间。

燕子宝宝降生后的那段日子，燕子爸爸、燕子妈妈一刻也别想闲着，几张嘴巴在窝里等着呢。不管什么时候，燕子窝里都是叽叽喳喳的，那些燕子宝宝仿佛在叫嚷着“我饿了，我饿了”。只要在外全力以赴捉虫子的燕子妈妈或者燕子爸爸刚刚飞回来，那些宝宝便争先恐后地站起来，将嘴巴张开，等待美味入口。那时候，我总会笑眯眯地注视着那些燕子宝宝，觉得它们有趣极了，我好想变成一只燕子去野外给它们捉虫，把它们喂得饱饱的。

夜，静悄悄的，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燕子宝宝可爱的样子。凌晨时，迷迷糊糊中，我发现自己竟然会飞了，直接飞进了燕窝。燕宝宝们围着我快活地说“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我心里甜滋滋的。

不知过了多久，燕子们突然消失了，急得我满头大汗。忽然，耳朵一阵疼痛，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上了，还不起床，小心那些燕子真的都飞走了。”睁开眼睛，却发现我正躺在炕上。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照在我的身上，母亲在一旁偷笑着。我急慌慌地穿好衣服，跑到檐下，窝里的燕子宝宝听见我的脚步声，纷纷探出头来。我笑着向它们挥手问好，它们也开心地叫着回应。我发现燕子宝宝又长大了一些。

没过多久，燕宝宝就长得和它们的爸妈一般大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一家人住在一个窝里显得很拥挤，但它们似乎喜欢这样相处。我真的分不清它们谁是谁。它们时不时地啄着对方的羽毛，亲亲热热，画面非常温暖。我将它们的举动称之为“挠痒痒”。小伙伴们听了，都觉得很形象，以至于见它们啄着对方的羽毛时，我们也会兴高采烈地嚷嚷着互相挠痒痒。

我特别担心下雨的日子，因为燕子窝就在房檐下（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陕西关中地区普遍是半人字型结构的厦子房），从房顶流下来的雨水可能会淋湿它们，而我之前挂在燕子窝下面的硬纸板便派上了大用场。一次夜半，轰隆隆的雷声将我惊喜，我飞跑着冲向燕子窝，只见燕子们正安安静静地挤在窝里，它们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是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态。一会儿，雷声停止了，但却起风了，豆大的雨点不断击打着房顶的青瓦，房檐水顺着瓦片流了下来。我仔细观察着燕子窝周围的情况，只见那些顺着房檐口流下来的雨水溅起的水珠，都反弹在燕子窝下面的硬纸板上。燕子窝始终没被雨水淋着。我很开心，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转机，我一直待在那里，直到雨停后才离开。第二天一大早，我将那块硬纸板换成了薄铁皮。望着自己的杰作，我觉得自己干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有燕子们的陪伴，我觉得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个瞬间都是极其欢快的。但日子过得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我的耳旁就听不到燕子的叫声了，我的视线里也没有它们的影子了。开始我还以为它们是被坏人给捉住了，急得我哇哇大哭。听了大人们的解释，我才明白它们是去温暖的地方过冬了。只要到了春天，燕子就会再次飞回来。

时光如白驹，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时常追着燕子疯跑的孩子，但对它们的喜欢，始终没变。如今又是冬季，它们也要再次从北方迁徙到南方过冬，而我又要在漫长的冬季里，怀念那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和埋藏在记忆里的童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