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水塘,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她的村庄,就静卧在稻田深处,绿树如荫,重重叠叠,目光所及,不过是沟壑交错,树叶摇动。我迎风而立,望着远处。她的村庄,遥不可及。岁月如隙,白云苍狗,却让人黯然神伤。我缅怀的是我一去不返的青春。
也许是长年旅住在外婆家的缘故,我对于故乡小镇附近的村庄和人事颇为生疏。W君是我的校友,来自我故乡小镇附近的村庄,我们相识于N城的某师范学校。如果不是我离开故乡去外婆家,也许我们几年前就在一起上学并相互熟悉。我性格内向,一向怯于交际,但对W君却一见如故。W君是那种很热情的人,交游广阔。于是,我便见到了珠儿。
我后来常常想,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五月的那个早晨开始的。W君邀我去他家帮忙伐树,我有些讶异,但还是欣然同意了。他还另外邀请了几个朋友,他进来时手上拿着借来的木锯。许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个早晨,第一次见到珠儿时的情景。窗外的槐花,如葡萄一样丰盈地挂满了枝头。地上落英缤纷,淡淡的清香,在细雨中无声无息地潜入房间。我喜欢槐花梅花荷花这样的植物,清新淡雅,艳而不俗。
她家的房子,是那种低矮的土墙,屋顶是腐败的稻草,屋内光线昏暗,即使是在农村,那时那样的房子也是很少见的。她的村庄远离公路,只是很少的几户人家。事实上,那一天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从我们到他家里开始,雨就一直下个不停,伐树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家里人丝毫都没有表现出介意的神情,午餐很丰盛,还杀了鸡。交谈时的温馨场面和饭桌上热情的待客之道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种和谐的氛围是我的家庭中所没有的。
她确实和我平日所见到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孩子,皮肤还有一点黝黑。但是她脸上那种神情,和我平日所见到的女孩子迥然不同。她落落大方,眼睛里又带有一点野性。和我们说话时,既不矫揉造作,也不慌张怯场。她一本正经地讲叙那些正统的大道理时的神情,让我觉得特别有趣。我并没有恋爱的经验,除了读过的小说中的故事。她的出现,让我猝不及防。她的生活,于我而言,那是一个崭新而陌生的世界,让我充满了新奇,而我对此却一无所知。在我度过的二十多年的岁月中,除了读书,我所认识的女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姐妹们,她们无一来自农村。
每一次我从同学家游玩回去,母亲都会关切地问,同学家有没有姐姐妹妹,有没有喜欢上人家。每一次我也会开玩笑地回复她。但是那个傍晚回来后,我却意外地沉默着,这让母亲颇不习惯。我从店里拿了一盒饮料,一边喝一边心不焉地望着街面。被雨水冲洗过的街道干净潮湿,暮色四合,街心变得模糊不清,我有些怅然若失。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就像石子突然投进了湖心,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防备。
我第一次读到她的文章,是在本县的一张报纸上,那也是她发表的第一篇散文。文字清新质朴,短短几百字的散文中,表现出了对于世俗婚恋观的拒绝和排斥。之前我们就见过一面,仅此而已,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在我的一个亲戚家里,我拿着那张报纸,如获至宝。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她写的文章。在我们认识之前,我几乎没有和别人谈过文学,除了我隔壁的一个小孩。有许多次,他的母亲遍寻他不着。最后,总是在圩埂的墙角边找到我们,我们隐身在黑暗中,谈古论今,时常忘记晚饭的时间。
终于,她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我起身给她沏茶,茶叶在杯中缓缓绽开然后开始坠落。我平静地望着她,我的眼睛却出卖了我。而且小腿肚也不听使唤,一直抽搐着。
我们一起出来,她推着自行车。进村的时候,她对着面前的那一池湖光水色由衷地赞叹道,这儿真的是太美了。我也喜欢这样的景致,风吹稻浪,池塘如镜,树林静谧。我看着她在阳光中的侧影,心中隐隐一动,突然希望那一刻可以永远停驻。
她的卧室很简陋,一床一桌而已。她面对着我倚在窗前,轻风徐来,树影摇动,阳光的斑点在她的身后不停变幻着位置。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应该是有关文学之类的话题吧。我以为,那是我们美好的开始。
春节,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找她。一路上,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我想像着一进门,她家里一屋子的亲戚都齐刷刷地看着我,我能想像到自己的窘迫。出乎我的意料,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母亲和大哥在家。送我们出门时,她的哥哥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开口了:她去省城打工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她的村庄,一路上,表弟不敢打扰我,他被我的神情惊到了,我们相对无言。村外,残荷断梗,杂草枯黄,几只寂寥的灰雀,在清点着梧桐树光裸的手指。我固执地把脸露出车窗,风像刀子,在脸上狠狠抽打着。同车的一位老人,好心地提醒我,不要把脸放在窗外,太危险了。我置若罔闻,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起了某种变化,我不想让他们看到。
几天后,她的哥哥把她借我的书还了回来,她甚至都没有要回她的小说手稿。我明白了。一切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后来,为了应付母亲的催促,跟朋友介绍的两个女孩子见过。见面之后,就没有然后了。孤独中,我写下短篇小说集《校园漫步》,写下了对她无尽的思念。
又到了离家上班的时候了,母亲说,走这边吧,路近一些。我不置可否,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我不敢回头,我知道他们此刻一定用不解的眼神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背后他们的目光。但是,怎么跟他们解释呢?宁愿骑车多走两倍的路程,也不选择那条近道。其实,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隔着水塘,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她的村庄,就静卧在稻田深处,绿树如荫,重重叠叠,目光所及,不过是沟壑交错,树叶摇动。我迎风而立,望着远处。她的村庄,遥不可及。岁月如隙,白云苍狗,却让人黯然神伤。我缅怀的是我一去不返的青春。
其实在那个三叉路口,我还真的遇到过她一次,也就那么一次。那是个晴朗的午后,她骑着自行车回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笑容。她停了下来询问,风拂过她的脸颊,阳光在湖面跳动,远处的田野,蛙虫鸣叫声此起彼伏,我脸上不动声色回应她。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虽然我们都住在同一个乡镇,但是茫茫人海,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后,我们似乎消失在各自的世界,从此不复相见。
俄国诗人普希金有一首诗《我曾经爱过你》,在八十年代风行一时。我的书柜中,有一本他的诗集,薄薄的,是我购买的不多的诗集中的一本。它淹没在数量众多的小说堆里,显得毫不起眼。而且那个译本,我也不喜欢,众多的译本中,戈宝权的译文,深得我心。我曾经把它工工整整地抄在一张信纸上,至今还在那本诗集中夹着。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我以为,这是我读过的对爱最好的表达。
二十年来,我们每年都会温习一下功课,夫人似乎对此乐此不疲。每一次结束,几乎都是一道同样的问题在前面等着我:你还像以前那样爱她吗?她的眼神暧昧不清,歧义重重。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我转过脸,望向昏暗灯光下,前面洁白如镜的墙壁,我陷入了沉思,那些过往的岁月,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琅琊榜》第48集第35分,芷萝宫内,正在喝百合汤的靖王妃无意间抬头,发现静妃娘娘怔怔地看着门口的那株楠树出神,于是关切地询问道:“娘娘喜欢楠树?”静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一直都很喜欢。”
……
作者简介:於道发,男,七十年代生人,安徽南陵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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