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公喝烤茶

笔名优美散文诗2021-08-28 11:36:272

我和外公喝烤茶

外公离开我已经五十多年了,可是那烤茶的滋味总是在口里缠绵着,叫我终身不能忘记。

那时,我才是十来多岁,学校一放寒暑假,我就要跑到离家三十余里的外公家玩耍。外公老家是云南的,清朝末年避免战乱,迁徙到湖北恩施一带,凭着他那一手好的烤茶技艺很快在罗针田集镇安居下来,靠经营一个烤茶茶馆维持生活。外公的烤茶茶馆与众不同,在一间宽大的屋子里,砌两个大大的火塘,旁边还各烧着一个白炭火盆。围着火塘放着长凳和木椅,靠墙的架子上放着一排小小的砂罐,屉子里放着特制的茶叶。这就是外公的简易茶馆。

每天天一亮,外公就早早起来,从柴房里抱来干柴,在火塘上生火,用铁质的鼎罐把水烧在火塘边。这里安排好后,外公才去打扫地面,开始洗漱。等这些做完,火塘里火就燃得发红,没有了生火时的烟雾,鼎罐里的水也正好开了。

客人陆续的来了,都围在火塘边坐下,外公就开始制作烤茶。

外公制作烤茶的技术很是别致。他先拿出一只洗得干净的小砂罐,放在火塘那红红的炭火上预热,等小砂罐被炭火拷到一定的火候时,就放入一大把特制的茶叶,接着把砂罐快速地抖动颠簸,让茶叶在砂罐里翻腾打滚,随着砂罐的升温,欻欻的声音发出来,烤茶的香味逐渐飘散开来。就在这烤一烤,抖一抖,反复抖动几十上百次后,才把热水注入陶罐中。茶叶“呲啦啦”的发响。茶客目不转睛盯着整个过程,看得出神入化。直到茶叶开始发泡,呈现出微黄的颜色,开始发出清香的茶味时,外公才把鼎罐里的开水慢慢地注入小砂罐。小砂罐里发出“吱吱”的声响,茶水便全部化着泡沫翻上来,像一朵朵花瓣盛开,浓浓的香味更是四溢而出,客人喝得啧啧称赞。我在旁边闻到那异香,也是舌头打转,垂涎三尺。

那时在我眼里,外公就是烤茶的绝顶高手。我想,待我读书毕业了,也来跟着外公学习制作烤茶。

没有客人时,外公也自己喝烤茶。外公说:常喝小砂罐烘烤的茶,不但可以清心养肺,安神补脑,清心明目、还可以驱寒、避暑,消毒,增强食欲,补充营养。外公说:他靠制作烤茶养活了家,也靠喝烤茶保持了身心健康,烤茶成为他生活的全部。

外公有一套比较高档的茶具,那是一个来自江西景德镇的客商,来茶馆喝茶后,特意赠送给外公的。那茶具晶莹剔透,茶水斟入杯中,呈琥珀色,浓香扑鼻,外公视如珍宝。只有在他应酬完客人后,自己独自清闲时,才拿出茶具给自己泡茶喝。外公爱坐在木椅上喝茶,喝一口就眯上眼哼一句山歌什么的,样子很是开心舒爽。

我很想喝烤茶。看外公蛮有滋味的喝着,我就趁他眯眼的是机会,偷偷的爬在他的茶具上抿了一口,“哇!”!这茶味道怎么这么苦啊!”我马上又“呸呸”地吐出来,还举起手在嘴巴扇动。

外公一见哈哈大笑,说:“这个烤茶很稠酽,没有三五年茶力的人很难喝下去的。”“一般人喝一杯烤茶得兑上三五杯白开水。你爱喝,就先慢慢兑水喝吧!”外公补充说。

一天上午,一个客商专门老外公茶馆里喝烤茶。外公给他精心制作。那客人慢慢品味,在三小时里喝完三小砂罐烤茶。直到茶瘾过足,那客人才说,他是从广州来的,喝过汕头正宗功夫茶多年。那客人面对外公,发表感慨说:“功夫茶虽然不错,但是比起您这烤茶差远了,因为功夫茶没有烤茶的浓郁馨香,没有烤茶苦后的清香回味,更没有喝烤茶时的那种情趣。”最后,那个汕头客商还恳求外公收他为徒,学习和传播继承烤茶手艺。可是外公没有答应他的要求。那客商带着遗憾走了。

我小学毕业了,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镇上初中。暑假里我又到外公家去玩,外公很是高兴,夸我学习好,还说这次他要专门陪我喝烤茶。外公点燃火塘,烧开茶水,拿出两个小砂罐,预热,炒茶叶,灌上茶水,递给我一砂罐,自己一砂罐。我和外公对坐在木椅上,外公拿出他那珍爱的茶具,倒上茶喝着。我端起小砂罐,一口口的抿着喝。我感觉适应了烤茶的苦味,也品出了烤茶的回味。

外公问我说:“我来给你唱一个长篇鼓书,你听不?”

我一听,格外惊喜。连忙回答:“我听,我听!”

那我就给你唱一个传统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吧!外公大大地吸了一口烤茶,开口唱起来:“锣鼓紧紧筛,闲言且丢开,听我唱首祝英台,山伯访友来……”外公唱得很是风韵,声音在茶馆上下飘扬。我瞪大眼睛看着外公的神情,张大耳朵听着他的歌唱。不时,我也喝上一口烤茶。

“要问祝家庄,前边一瓦房;四水归池一柄墙,那是祝家房。”外公真是好记性,一直很流畅地唱着,中间一句不掉。

外公喝一口烤茶,继续唱着。

我也喝一口烤茶,恭敬地听着。

“判官说一声,三人你且听,姻缘本是前身定,不差半毫分。”外公足足唱了两个小时,才把最后一段唱完。为了给我唱这大鼓书,外公他足足喝了三小砂罐烤茶。

“两脚走入云,杭州攻书文,归家要走祝家村……”我也学着外公的调子唱起来。外公一听连说:“很像,很像!你就是学得快!”

我把手里的小砂罐一举,嘻嘻地对外公说:“外公,我为了听您唱完大鼓书,我也陪您喝完了三小砂罐烤茶!”

“哈哈哈!”外公一听,大笑起来。“你小子,真不赖!”

可是就在我读初中的第三年,外公以九十八岁高龄离开了我们。他留给我的,除了那篇《梁山泊与祝英台》的大鼓书词调,就是那珍贵烤茶的浓郁清香。如今我也走过古稀之龄,在休闲之余,每每想起外公,我也就高声唱起外公传给我的鼓书,悠悠地品着外公传给我的烤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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