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何处

【编者按】站在时光的路口，找不到一寸鲜活的翠绿可倚。隔着一个季节的距离眺望春天的身影。一道长长的绿色的春墙在地面上陇起，把冷风隔在墙外。抬起头来，看春光飞上了眉梢，染上了窗棂……本文用语奇特，想象丰富。表达了对春天的向往与寻觅。

四野游荡的冷风，阴森可怖的面孔，手握着寒光闪闪的利刃，绕过我紧紧环抱的双臂，顺着坦现的哀愁出入的路线，钻进心内，把心地上最后一根瘦小的青草剪除。它强盛的无餍的掠夺欲望不容许还有一点残存的活力与它在这个季节里抗争。一地的惊悸，一地的荒芜，唯有它独自逍遥快活着来去自由。它是地狱的恶魔，曾手执着长过一米的勺子，不能给自己喂食，直饿的它鸠形鹄面，瘦骨嶙峋。由此，偶然间压扁身子潜出地狱之门，浮到地层之上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它就象遮天蔽野的蝗虫，不放过一片绿，一瓣红，一缕香，一线暖，即使这样也不曾喂饱它的胃。它是附着在冬天身上的伥鬼，心灵上长着腐烂发霉的疮瘢。不要期待它血盆大口中会唱出夜莺的妙乐，永远只会传出狼嗥的笑响。

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冬天，但我不会诅咒这个季节。我唯愿意相信冬天本来是有她独特的美态，只不过是遭受了挟持而在冷域里全无了自己。我看到被捆缚的冬天在竭力地奋争，暴跳的青筋，干裂的口子，煞白的容颜，喷沫成雪，吐气成霜。昆虫躲进了泥土，鸟雀收止了唱音，天上的云与日远远地站着，仁慈的月光有时会于深夜时偷偷伸出银指安抚无辜受虐的生命。流泉在冰下徘徊，枝头更是一片寂静。其实冬天一样有陈列着的光阴，一样有同情的种子，一样有悲悯的内动，一样有热烈的渴望。偶然，这冷风猖狂到疲惫的时候，一时的止歇，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得人周身发热，面颊飞红。只是更多的时候，我们的身子不自由地缩在厚厚的棉大衣里，高高地树起衣领，保持喉结部位呼吸的畅通。真的不敢去招惹点水成冻的寒冷。

站在时光的路口，找不到一寸鲜活的翠绿可倚。隔着一个季节的距离眺望春天的身影。心绪蜷缩成一团，包在一个叫做“愁”的包裹里，保持有限的温度，不敢舒展，不想动弹。情感收缩成一根潜伏在心地上瘦细的线绳，怎敢弹拨一曲弦音招来麻烦，消歇，静止，因而听不到回复的响动。思想也在这时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不再愿意于头脑里着床生长。灵感的天门挂着锁头，怎么就没有了声息与节奏呢？凯列班在面对大海里自己丑陋的面目时，这个丑鬼会伤及自尊而老羞成怒。我们一样会在掩翳的静寂里恐惧着面对自己而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蹲下身子擦拭泄露内心恐慌的垂在眼角的泪是不可取的作为，一滴泪就是一汪凉。只有用揣在口袋里的手不停地捏一柄岁月的尖锥，在冬天薄成蝉翼的瞬间，刺破这层可恶的阻隔。现在，不管眼见着可怕的吞噬的惨景，不管耳听的烦嚣于尘上的肆意掠夺的嘶鸣。尽管身上有刺刺的不快，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贸然冲出去用面部去碰那棱角生硬的石块，致使头破血流，伤悲碎落心腹。一定要保持灵智的清明与心态的稳重，将自信紧紧地握在手里，绝不交付出去。伺待着这最后终将到来的机会，一个箭步，锐气凛凛，势如破竹，不踌躇地向前，可能就冲出重重锁困。

在这个季节的身后，就是春天啦。一道长长的绿色的春墙在地面上陇起，把冷风隔在墙外。脚下每一条前行的路都可以通达春天的门槛。春天给我们提供了无限的想象，蓝的水，绿的风，红的香，埋在春天的颂词里的头，在词句里愉快地寻幽。不如抬起头来，看春光飞上了眉梢，染上了窗棂。迢迢的烟水路从地面浮现，带着怨调的宫词也在春天新鲜的影响下，生出柔软的情丝。在水月风花里洗浴蜷麻了的身体，在闪烁的金波中任情感追逐一尾鱼的快乐。欢快的辞藻由心地摆列垒砌成长篇的锦文。莹澈的理想，磅礴的精神，勇猛的气势，不需要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着不给它们自由地左冲右突。在春天的怀里装做一个爱娇爱嗔的婴儿也不可笑，仰着面，有春风引路，还需要慌张的择选吗？我们都见识过春风扫灭寒寂的场面。这时，还得耐心地等待时日。

我一直很感动曼殊菲儿的话，“如果我健康，我就一个人跑到一个地方去，在一株树下坐着去。”天才女作家对幸福的需求在常人眼里是如此简单轻薄。我们可以每天去找一棵树，后背倚着树缓缓地坐下。我们是否有过这样寻找与体验幸福的经历呢？只是，我们对于幸福的理解往往超出简单的意识，无从还原于生活的点点滴滴。又何曾能够做到戒之在色、戒之在斗、戒之在得，而迈过人生一个又一个人为设置的坎坷。贴身最近拿在手里的东西，几时珍贵如金？镇元大仙庭院的人生果，天庭上蟠桃园里的蟠桃，这些让人可以多活上万八千年的灵果，吸引力巨大无比。黄金屋，千金裘，珍馐美味，珠宝玉石，几曾满足？求仙问道，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曾经被踞坐在荣华之颠的帝王热捧，而诗人李白也因未炼成此药而觉得愧对葛老神仙。幸福的身上被捆着金钱味、物质欲、长生欲，所以，时时看着幸福身上缀满了疲惫，有时是挣扎着站正身子才给出勉强的笑意。

看头顶挂着硕大的果子，你会感觉到生活的甜吗？看脚下的小草自得地扭腰，你会感觉到生活的美吗？看幽香正从丛林深处的花蕊上流出，你会感觉到生活的魅吗？看天空的云霞纷披，你会感觉到生活的浪漫吗？看一只鸟在天心上挥翅掠过，你会感觉到生活的逍遥吗？回收外在印迹，集中所有的感动，避开尘俗的掺杂，眼里的幸福可能已经如同七宝灵塔，层层落落地搭建好了。不要让审美的灵源汨灭吧。有健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总比那个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久而夜夜恣意饮酒的活它个痛快的茶花女要幸福。毕竟我们还可以守得云开见到月明，还有比月明更有吸引的春在前面。

现在，内挺坚毅的骨骼，即使面对嚣张的寒流，冷彻的风刀，绝不可退缩。此时的气息，血流，目光，心意，其内都可以触摸到幸福的余温。经历是不可多得的财富，包括经历风雨飘摇，经历苦难，乃至经历雪上披霜。对于长长的一生，也只不过是一个窄小的片断。圣人在生活贫困的时候，说“虚无恬淡、乃合天德”。贫穷与贫困在他们睿智的思想里有着本质的区别。精神的富足方能彰显人格的魅力，才能从从容容地走过起伏的人生。再不然，那就学蛰伏的虫子，耐心地等着春潮的来临，封冻的河水苏解的时候，再一起跳出泥土。

必须清醒地意识到身陷在泥沼一样的长夜里，动弹身子，只会往更深处沉陷。可能等待并不象想象的那样短暂。寒意入宵时，寂寞四起。不如暖一壶老酒，姿态潇洒地饮啜。顿有飞流破冰，澎湃千里，激情如潮，气势飞动，心似扬花飞絮，漫自独舞，可以在心里蓍一方春天的俏模样。山重水复有多远？驾一匹野马，踩破宁静的夜色，带着一身的激情去做一个不怅然不怨愁的梦。那种感觉如同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

我站在天台上，晨时，阳光映在对面楼房的玻璃上，光线亮得刺眼。暮时，如血的夕阳还会在玻璃上落足，留下辉煌的金光。我顿然憬悟到生命的昭示，阳光一直在身边，我们也不是被光明遗弃的孩子，阳光每次精彩现身，不遗余力地唤醒生命的知觉。看，被抽干血液的枝头上的叶子，正安静地享受着光线里的温暖。我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停止过等待春天到来的决心。大地每天都在给自己蓄暖啊。不妨纵容想象，春天突然来临的那一刻，一指弹拨，震碎河塘的冰，春意涣涣，春波无顾及地在脚下鼓动。无数幻梦都在手心开成繁花。冬天已来，春天还会远吗。双手合什，为春天祈祷。我需要调整方向去寻访春天。